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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童小說的預敘類型
蘇童小說的預敘類型楊沙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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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蘇童小說的預敘在借鑒中國傳統(tǒng)小說藝術的基礎上，吸收西方現(xiàn)代主義、后現(xiàn)代主義的影響，主要包括異象式、夢境式、預言式、直接跳躍式等多種類型，彰顯了鮮明的獨特風格。
關鍵詞：蘇童；小說；預敘
中圖分類號：I247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3）02-0162-02
預敘指的是對未來事件的暗示或預期，是把以后將要發(fā)生的事提前敘述出來。劉熙載在《藝概》中說：“唯存預敘，能線索在手，則錯綜變化，唯吾所施�！盵1]313楊義認為“中國小說擅長于預敘，預敘往往暗示人物和事態(tài)在其后的歲月里帶命運感，甚至帶神秘性的發(fā)展和變異，因而它的文字經(jīng)常采取密碼方式�！薄邦A敘也就不是其弱項而是其強項”[2]382。而相反，“提前或時間上的預敘，至少在西方敘述傳統(tǒng)中顯然要比相反的方法（倒敘）少見得多”[3]181。
蘇童在繼承了古典小說的預敘藝術的基礎上，吸收西方現(xiàn)代主義、后現(xiàn)代主義的成果，形成了自己獨特的方面。
一、異象式
以奇異的自然現(xiàn)象預示非凡的故事情節(jié)，是中國古典作品的一貫傳統(tǒng)�！妒酚洝分袑掖螖⑹龈咦娴摹霸茪狻�、“龍虎之氣”為劉邦之后成大業(yè)做鋪墊。傳統(tǒng)的異象式預敘多與天文地理有關，常以宏大景象預示時局的變化或重大人物的出場。
相比之下，蘇童受后現(xiàn)代主義平民化的影響，以一種平易、開放、傾述性的敘事方式和一種非貴族化的平等的姿態(tài)接近生活。他的預敘則與現(xiàn)代人的生活聯(lián)系更緊密，選取的異象更常見。有些就是正常的自然現(xiàn)象，只是出現(xiàn)在特定的故事情節(jié)中，與主人公的命運融為了一體，于是便帶有了特殊的含義。例如：《城北地帶》中像云陣一樣忽然到訪又忽然一夜之間死去蟲群，《城北地帶》中滕鳳掃雪時忽然發(fā)現(xiàn)的凍死的蛇，這樣常見的預敘顯得更真實，更容易為人所接受。
此外，蘇童的異象出場時總是附帶由此引發(fā)的人們的聯(lián)想評論。故事中的人物總是試圖對這些異象做出“合理”的解釋，將其納入自己可以理解的范圍內(nèi)。最常見的是當事人自覺地聯(lián)想到上一次這種現(xiàn)象出現(xiàn)時發(fā)生了什么，由此推導出這次將會發(fā)生什么。蘇童通過這種潛在的對照將預敘的對象清晰化，固定化，但又沒有完全點破。在這種透而不露形式中撩撥讀者的期待視野。例如：《婦女生活》中簡少芬由眼前忽然開的桃花，想起父母死的那一年那顆桃樹也開了那樣的花。進而得出“那是惡花”的結論，預示了姐死妹嫁的生活變故�！镀兴_蠻》中鹽出汗使大姑想起哥嫂死時鹽都出過汗，從而使這一次的鹽出汗預示性更強。我們只知道突然回家的新蘭一定發(fā)生了什么不祥的事情，卻不能洞悉前因后果，強烈的好奇由此產(chǎn)生。
與傳統(tǒng)單純敘述異象的朦朧模糊藏而不露的模式相比，蘇童透而不漏的形式更適合現(xiàn)代閱讀通俗化大眾化的趨勢。期待視野相順和相逆的結合，不會把一些普通的讀者拒之門外，讓他們不通過專門的分析解讀，也能對小說章法了然于心。
二、夢境式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的預敘功能自古就非常之強�！妒酚洝分小摆w盾為夢，為趙氏中衰趙武復興伏案也；趙簡子之夢，為滅中行式，滅智伯等事伏案也；趙靈美王之夢，為廢嫡立幼以致禍亂伏案也；趙孝成王之夢，為貪地受降喪座長平伏案也�！盵4]57-58傳統(tǒng)的夢境多力圖表現(xiàn)一種真實，夢中的人物、情節(jié)充滿理性，更像是對現(xiàn)實預演。比如：《紅樓夢》中秦可卿向王熙鳳托夢。
蘇童小說中的夢境是模糊奇特的，荒謬，沒有邏輯，沒有道理，沒有順序，仿佛唯恐讀者把它當真。這一點很具有后現(xiàn)代主義的解構傾向，顛覆性地、破壞性地消解意義和結構，打破傳統(tǒng)規(guī)則，使創(chuàng)作成為一種游戲�？此撇豢赡艿氖虑榭偸怯蓧艟持械恼鎸�，最終轉化為現(xiàn)實的真實。
“我夢見自己像鳥雀一樣在宮中跳躍……我夢見一片模糊的閃著白光的空地，……雜耍藝人走索的繩子遺留在我頭頂上方，有一個聲音在人群和天空之間回蕩，抓住繩子，上去，走索�！`魂中有一縷輕煙在走繩索的過程中裊裊上升�！盵5]78《我的帝王生涯》這個夢既預示了端白婚后幸福生活的逐漸流失，又暗含他最終成為走索藝人的結局。靈魂中裊裊上升的輕煙就是端白帝王生涯的象征�！蹲茻岬奶炜铡分熊娞柺且傻南笳�。而“我”夢見軍號低沉的嗚咽并且滾落下來。讓我們自然而然的預見了尹成毀滅的結局�！兑鸦槟腥恕分袟畈疵客碓诨秀敝新犚娔锹暱刹赖闹匚飰嫷氐穆曧懀罱K等來了自己從樓上飄落的聲音。夢的預敘的一大優(yōu)點就是隨心所欲。夢沒有邏輯，沒有規(guī)范，就沒有約束。作者就可以完全拋開現(xiàn)實的束縛，任由思想之所之。(文學評論論文 m.panasonaic.com)一切的不可能都會變成可能。人可以變成鳥，變成煙，變成一切有預示性的事物。夢除了內(nèi)容的自由外，夢的容量也有可調(diào)性。一個夢可以以一個共性特征為統(tǒng)帥，設置很多象征性事物。層層渲染，層層預敘逐漸表達出作者的題旨。
三、預言式
傳統(tǒng)的預言，多是一些理性的推理。某人的言行被旁觀者所察覺，該旁觀者則由此推論得出預言，最后又被證實。例如《左傳》中蹇叔哭師。
蘇童的預言則多是一個孩子甚至一個瘋子無意說出的話，或者只是一句玩笑后來應驗了。這本是一種偶然，可卻指向一種宿命，使原本的無因之果隱隱約約的透出了原因。當人們想探求這種原因的時候，又無從下手。這也是受西方后現(xiàn)代主義平面化的影響，一定程度上放棄對終極意義、絕對價值、生命本質(zhì)的追求，代之以一種無深度但卻生動有趣的人物、故事。例如：《沿鐵路行走一公里》中劍僅僅因為老嚴不聽自己的建議養(yǎng)死了鳥，才氣憤地指責他說“你會扳錯道的，你肯定會扳錯道的”。所以，當老嚴被警察帶走時，“劍對詛咒的應驗程度深感�；蟆盵6]48�！睹住分心朔汲靶θ毡救嘶鼤r，柴生說“一刀捅死你就不滑稽了”[7]197。一句惡毒的玩笑竟然一讖成真，讓人感嘆世事的無常和荒謬的同時傳達出了濃重的宿命意味。
這些預言有時候反復出現(xiàn)，貫穿全篇，這又類似于西方后現(xiàn)代主義的話語膨脹。不一樣的是，后現(xiàn)代主義膨脹的是話語本身，語言傳達出的意義則是沒有的。而蘇童反復出現(xiàn)的預言因為與故事情節(jié)緊緊相連，形成一種緊張的氛圍，不斷地強調(diào)中重點也就自然被突出了出來。例如：《我的帝王生涯》中反復出現(xiàn)14次讖語“燮國的災難（末日）就要降臨了”[6]。所以當宮廷政變，屠殺如期到來的時候，一切反而都顯得理所當然�！断裉焓挂粯用利悺分袇委傋拥目陬^禪“你們像天使一樣美麗”[8]108，在文中出現(xiàn)5次。伴隨著美麗的少女小媛和珠珠從姐妹到反目的全過程。天使一樣美麗的青春，美麗的面孔下的丑陋的鉤心斗角昭然若揭。
預言與蘇童的整個的寫作風格是深深契合的。蘇童很多作品都籠罩著一種宿命的氛圍。《南方的墮落》《米》《1934年的逃亡》《罌粟》《城北地帶》《舒家兄弟》……衰頹的趨勢貫穿始終。預言不過是以偶然的方式，點破了必然的結局。宿命的意味因此濃烈得無可附加。
四、直接跳躍式
以上幾種的預敘分別借助了異象、夢境、預言這些外在的形式，與中國傳統(tǒng)一脈相承，而在具體內(nèi)容上帶有了西方現(xiàn)代主義、后現(xiàn)代主義的意味。直接跳躍式則可以說直接在敘事時間上動手術，它屬于先鋒派受西方潮流影響對小說技巧的一種探索。簡單的說就是時間的拼貼、剪輯、嵌套。形式上分為預感和回憶兩種。但實質(zhì)都是把主人公事后的感覺寫在事發(fā)之前。
預感式就是敘事前插入一句“某某似乎（沒有）預感/意識/想到……”《肉聯(lián)廠的春天》“沒有人是預卜先知的神仙，沒有人預料到第二天就發(fā)生了令人震驚的冷庫事件。”[6]458我們終于知道了金橋不能如愿以償?shù)碾x開骯臟的屠宰場，奔向他向往的政治外交事業(yè)。這樣等于“事件1+事件3的結局——事件2——事件3”在時間的線條上就造成了曲折，打破了平鋪直敘的單調(diào)呆板，使敘事順序多樣化�！恶Z子記》中關于馬俊的死，先后用了3條這類預敘，一步步不斷地逼近死亡，“白云廳就是馬俊他們出事的現(xiàn)場”，“他們不知道他們將永遠失去飲酒界的傳奇人物——馬俊”，“直到那天深夜，蔣碧麗……不知道她已經(jīng)被扯進了轟動一時的東城毒酒案中”[6]478。
回憶式常用“后來……”、“現(xiàn)在看來……”簡潔的一兩句話附在一個描述對象之后。當人們回憶往事的時候，最先進入腦海的往往是對整件事情的總體印象。事后回憶式的預敘，就是把這種總體式的印象抽出來統(tǒng)領整個故事的敘述。先入為主，提前定調(diào)利于從更高的角度把握故事的整體性特征�！秼D女生活》中“嫻后來回憶當時的感覺總說她有一種眩暈的感覺�！盵6]24表面上是孟老板手中光澤強烈的銀質(zhì)司的克及其紳士的出場使她眩暈，更深層的則是日后嫻與孟老板絢爛光彩曲折的經(jīng)歷使她終生難忘�！把灐鳖A示了她之后的總體生活�！兑鸦槟腥恕分小霸┻@天后來成為馮敏記憶中一個可怕的日子”[6]138�！翱膳隆北阋幌伦拥於私酉聛硪惶鞌⑹碌幕{(diào)。包括寫馮敏怎么買了一束最愛的石竹花，怎么收拾行李，怎么向同事苦訴，寫陽臺上晾曬的尿布怎么在風中浮動等等，這些瑣碎的、平常的，甚至溫暖的畫面，也忽然間仿佛變得很詭異。讓讀者小心翼翼，步步為營地等待著那個可怕事件的發(fā)生。
直接跳躍式的預敘應用起來非常簡便。一句話就可以在很好地收束上一個事件。
當然，蘇童小說的預敘分類確切，特征鮮明，從另一種角度看，就不免會顯得單調(diào)、單一、流于形式。但總的來說，他的預敘在舍棄了一些占卜，算卦等封建迷信的糟粕的基礎上，繼承了中國古典小說預敘的大部分的類型，同時受到了西方現(xiàn)代主義、后現(xiàn)代主義的影響，形成了自己的風格。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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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蘇童。蘇童文集：少年血[M].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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