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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志演義》原編撰者及問題

時間:2023-02-21 19:53:53 文學論文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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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志演義》原編撰者及有關問題

古代小說《三國志演義》(注:羅貫中此書原名究竟叫什么?今見諸明刻本卷端除附加“按鑒”、“精鐫”等許多詞語外,書名或題“三國志傳”,或題“三國志通俗演義”,或題“三國志”,或題“通俗演義三國志史傳”等等。考小說史,其書名乃依傍陳壽《三國志》而來。明萬歷二十四年(1596)誠德堂熊清波本有《序》亦曰:“《三國志》一書,創(chuàng)自陳壽,……羅貫中氏又編為通俗演義,使之明白易曉,而愚夫俗士,亦庶幾知所講讀焉”云。故知羅氏原著書名無疑不叫“三國演義”,今姑通稱而謂之《三國志演義》,以俟后考。拙作《羅貫中原著書名非“三國演義”辨》(載《文史知識》1995年第5期)已敘說之,可參見。)早期刻本很多,諸明本的書名題署各有異同,先后參與整理者也甚夥,而其原本為羅貫中所編撰,則成為學術界大多數(shù)人的共識。
    一
  近年來,有的學者以為《三國志演義》編撰者不是羅貫中,因為這部小說的某些明代“梓行”本(如黃正甫本)并未署作者姓名,而這黃正甫本卻被認為是最早的刻本。因此,問題的澄清還須從版本談起(按:關于黃正甫本的詳細討論擬另具文,此處只對涉至原編撰者與相關的問題略作旁及而已)。
  眾所周知,《三國志演義》成書后,長期一直以抄本形式流傳。明弘治七年甲寅(1494)庸愚子(金華蔣大器)《三國志通俗演義序》說:“若東原羅貫中,以平陽陳壽傳……留心損益,目之曰《三國志通俗演義》!庇终f:“書成,士君子之好事者,爭相謄錄,以便觀覽!焙胫纹吣甏诵蛑惶帷爸`錄”傳抄,不及當時有刊刻之事。到明嘉靖元年壬午(1522)關于修髯子(關西張尚德)《三國志通俗演義引》,乃托稱有客請求刊刻,以傳“四方”,于是才有了刻本。這應該是可以相信的事(注:今人沈津先生認為此前或有刻本。他在上海圖書館所藏明周顯宗刻本《陶淵明集》上,發(fā)現(xiàn)改裝用的襯紙中有《三國志演義》殘葉,謂據(jù)殘葉“襯紙的字體、紙張、文字等進行鑒定,此種刻本應在明嘉靖刻本之前,或在明成化、弘治間。查孫楷第《中國通俗小說書目》,不載此刻之行款,當另一新版本也!币姟段墨I》季刊1990年第2期第200頁。 陳按:1989年10月在滬開會時,當月20日曾專往觀看該殘葉。所見此刻確為未著錄的早期明刊本,半葉12行,行22字。但其年代的最后鑒別,尚待進一步的充足證據(jù),故而暫時未敢茍引。況且,今見之所謂“嘉靖元年本”(即“人文影本”的底本)并非此年刊印。其真實的刻書時間還需要重新確定。當然,真正的嘉靖元年本也有待查找。至于嘉靖元年前的刊刻問題,并不排除存在的可能性,但要等真實可靠的發(fā)現(xiàn)來作結論,目前只好暫從修髯子(張尚德)《引》之說。)。
  不過,今見人民文學出版社1975年影印本《三國志通俗演義》(下稱“人文影本”),雖然學術界普遍認為其底本是明嘉靖元年壬午張尚德刊刻的,但是事實上未必如此。從同系統(tǒng)的夏振宇刊本(注:夏振宇本的板心刻“官板三國傳”,可見其母本為官版,盡管分卷不同,正文與注也有所加工,且有不少錯誤,但是從總體來看,夏本與“人文影本”有許多相同或接近的地方(包括誤文誤注),而且其卷首也有明嘉靖壬子(午)修髯子《三國志通俗演義引》、庸愚子《三國志通俗演義序》等。夏本的祖本當是嘉靖元年張尚德“小書莊”刻本(或其底本),與“人文影本”的母本(或祖本)同出于一源,只是各自在歷次翻刻過程中又進行了不同的整理和修飾。因此,通過夏本當可窺探嘉靖元年張尚德原本的某些面貌。)來看,盡管夏本晚出而且有許多加工整理,卻也保存了嘉靖元年原刊的某些文字。下面僅舉數(shù)例以略說之。例一,“人文影本”底本有脫文。如卷首庸愚子《序》,夏本寫“若讀到古人忠處,便思自己忠與不忠;讀到孝處,便思自己孝與不孝!边@里有兩個“讀到”,乃正是原文駢體對句的提示需要。但“人文影本”此處缺失后一個“讀到”,顯然是其底本刊落的緣故。又如夏本此《序》分析曹、孫、劉三家時,指出孫權父子“虎視江東,固有取天下之志,而所用得人,立心操行,又非老瞞可議。”接著說劉備“君臣契合,輔成大業(yè)”。這里其實也是評說三家的用人,以為劉備“君臣契合”乃最上,孫權“得人”的“立心操行”為其次,曹操則又無可與孫權相比。前后呼應,意思層次分明。但是,“人文影本”卻刊落“立心操行”四字,那末東吳孫氏所用人之“得”便隱然不顯,也模糊了三家“得人”的差別,此當非嘉靖元年本的原來面貌。例二,“人文影本”底本有誤字,夏本可正之。如夏本修髯子《引》,謂此書“簡帙浩瀚,繕本甚艱,請壽諸梓,公之四方!薄翱槺尽,即抄本!逗鬂h書》卷八十四《董祀妻傳》載曹操問蔡邕遺書,邕女琰因書已流失,“罔有存者”,乃憑“誦憶”而“繕書送之,文無遺誤”。“繕書”,即抄寫所成本也。按因《三國志演義》“簡帙浩瀚”,此前只有“謄錄”相傳而抄寫工作繁重,所以這里才說“繕本甚艱”。然而,“人文影本”此《引》“繕本”作“善本”,非也。通常所謂“善本”乃指珍貴難得的版本,雖然也包含有抄本在內(nèi),但是當時小說是不登大雅之堂的,明嘉靖元年此《引》不可能稱其近代小說為“善本”,故知此處當以夏本為是。例三,“人文影本”底本經(jīng)過文字修飾,刪除了一些“忌諱”性的細節(jié)描寫,而其母本(或祖本)某些文字則從夏本中可以看得到。如夏本所保留對關羽、諸葛亮的一些微詞,當為未加修飾的祖本原有,但不見于“人文影本”。又如“人文影本”寫曹操得冀州后,“操自統(tǒng)大軍征袁譚,直抵平原。譚料非敵,遂棄平原,走保南皮!倍谋驹凇爸钡制皆迸c“譚料非敵”之間,還有一段約十二行近三百個較為樸實的文字,描寫袁譚向劉表求救,表聽劉備“只宜養(yǎng)兵自守,彼雖求援,切莫妄動”之計,遂貽書拒絕。如果說劉備在白門樓落井下石,是因為呂布曾經(jīng)搶奪過他的地盤,其負“射戟”之恩似尚為情理中事。但是,袁譚既與他并無嫌隙,而又在他窮途匹馬來投時,還曾親自迎奉而待之為上賓。袁譚有大難,劉備理應設法救援,今卻反而阻止劉表出兵,其行為實在鄙劣。這種有損于劉備形象的描寫,在尊劉貶曹傾向日益強化的情況下,后出的夏本是不可能擅自增添的,而當是保存原本之所有。例四,“人文影本”底本的正文又有挖改的明顯痕跡,當非原本所為。如夏本寫魯肅過江邀孔明,說:“孔明之兄為江東參謀官,望公既久,……愿請公同見孫討虜,共議大事,若何?”這里魯肅直呼之“孔明”。但是“人文影本”的底本此處進行了挖改,將“孔明”二字改作“賢公”,殊不知通檢全書并無稱謂孔明作“賢公”之詞語。這里的挖改,顯然不是因為校正文字的需要,實亦乃為尊劉而敬重孔明之緣故(注:《三國志演義》寫孔明被稱為“大賢”、“公”等,“人文影本”的底本經(jīng)過挖改而合稱之為“賢公”。但“賢公”之謂,亦不見于尚保存對孔明有某些微詞的夏本等。)。如此等等,可見“人文影本”及其底本并不是明嘉靖元年張尚德“小書莊”的原刊本。如果把“人文影本”當作嘉靖元年原本,并以此為坐標來判斷、分析或研究《三國志演義》的版本及其年代問題,所作的結論無疑將不會是十分可靠的。況且,經(jīng)過了漫長歲月的傳抄以及后來諸多的增改刊刻,《三國志演義》的版本問題已變得十分復雜,而且依據(jù)刊刻的先后有時也還并不足成為證明其對原書接近程度的唯一標尺。
  今有學者認為,黃正甫本是刻于明嘉靖元年(甚至是弘治十三年)以前的最早刊本,此本未署作者名,于是便否定羅貫中

是《三國志演義》的原編撰者。誠然,屬于“三國志傳”系統(tǒng)的黃正甫本中的某些文字,應該說仍保存其祖本面貌而可能比較接近于羅貫中的原書。所以,拙著《諸葛亮形象史研究》曾將此本與“人文影本”有關諸葛亮形象的描寫進行了比照。不過,我至今仍然還認為此本刊刻時間晚于“人文影本”的底本,孫楷第先生據(jù)序末題署而確定為“明天啟間”刊的說法,還當是可信的。今僅就有關問題作如下簡述,并向方家請教。
  首先,從刊行者其人的年里與刻書活動來看。(一)黃正甫鄉(xiāng)里。此本卷端題“書林黃正甫梓行”,全書卷末木記又作“閩芝城潭邑藝〔書〕林黃正甫刊行”?姓邽辄S正甫,是學術界確認而沒有爭議的事實。按《明史》卷四十五載,建寧府下轄建陽縣。據(jù)明清地方志記述,“芝城”即建寧府的別稱,“潭邑”則為建陽縣,此“書林”乃特指建陽縣崇化里書林地方(注:芝城,據(jù)清康熙《建寧府志》載,因府城南有紫芝山(古代產(chǎn)紫芝)而得名!疤兑亍保ɑ蛴肿鳌疤蛾枴保魅f歷《建陽縣志》載:“建陽縣古有大潭城。閩粵王無諸筑城于上,以拒漢。下瞰大溪,潭水泓澄,故以名焉!睍郑綇〾邸督杽⑹峡虝肌罚ㄉ希┱f:“在建本中,凡出現(xiàn)‘書林’二字,均指崇化書林”。又說:“建陽崇化里村外歌樂山上,歷史上曾有一座書林門,門的上方即大書‘書林門’三字,系出入書林的古驛道的必經(jīng)之地!保ㄒ姟段墨I》季刊1988年第2期第208頁))。明代當?shù)刂虝兰,如余氏刊本等亦多自題“閩書林”、“閩建書林”、“建邑書林”、“書林”云云。由此可見,黃正甫乃是福建建寧府建陽縣崇化里書林(今書坊鄉(xiāng))人,其所刻的是明代數(shù)量甚多的閩建本《三國志傳》中之一種。
 。ǘ┲饕沂琅c生活年代。南宋理學家黃gàn@①(朱熹弟子、女婿)曾寓建陽,有子遂定居于此。據(jù)清刻《敕建潭溪書院黃氏宗譜》記載,其后裔黃尚問(1299~1383)入贅至崇化里,黃正甫(名一鶚)即尚問之十世孫。
  此《宗譜》又載:一鶚(即正甫)父名黃世茂。“世茂公之子,諱一鶚,字正甫。妣江氏成女。生卒俱失考……生子三:國榮、國堂、國丙!笔烂杏凶狱S一方,即正甫胞兄。此譜又云:“一方公長子,諱國聘,邑庠生。萬歷十三年乙酉九月初五日(生),歿康熙十九年庚申正月初十日!保ㄗⅲ阂姺綇〾畚模ā段墨I》季刊1989年第3期第241頁)及其惠函。)今依當時一般民間習俗來推算,男子年十八娶親,約二十歲前后得長子,那末由黃國聘生于明萬歷十三年(1585)上推,黃一方則當約在明嘉靖四十五年(1566)前后出生。黃正甫在《宗譜》排名上,是黃一方緊鄰相接的胞弟,如果他比其兄少三至五歲或稍后些,則約當生于明隆慶三至五年(1569~1571)或稍后。按明隆慶只有六年,由此而知,黃正甫主要活動年代大約在明萬歷、天啟期間。這也許離事實并不會太遠(尚可參見下文)。至于說黃正甫大約在明弘治十三年(1500)以前,即他出生前約七十年左右,便已經(jīng)“梓行”這部《三國志傳》,就令人難以置信了。
  (三)刻書活動。黃正甫刊本除《三國志傳》外,今所知見的還有刊行于明萬歷年間的其他通俗暢銷書。
  《興賢日記故事》四卷,明萬歷三十九年辛亥(1611)刊,現(xiàn)藏日本國立公文書館內(nèi)閣文庫。卷一端題“新鐫徽郡原板校正繪像注釋便覽興賢日記故事”,“洪都詹應竹校正”,“書林黃正甫梓行”。書末有木記題“萬歷辛亥孟夏月/書林黃正甫繡梓”(注:關于《興賢日記故事》一書,承蒙日本新xì@②大學副教授中川諭博士協(xié)助調(diào)查并寄來書影,謹此致謝。)。
  《二十四孝日記故事》一卷,現(xiàn)亦藏日本內(nèi)閣文庫。卷端題“鍥便蒙二十四孝日記故事”。此書上圖下文,每半葉有兩則行孝故事,全書六葉共二十四則君臣行孝故事。此書與《興賢日記故事》合為一冊(其編葉:前《二十四孝日記故事》,從第一葉始至第六葉;后為《興賢日記故事》,從第七葉始至書末(注:關于《二十四孝日記故事》,參見福建省武夷山朱熹研究中心學者方彥壽先生、日本學者中川諭博士等惠函及日本京都大學金文京教授惠贈的書影。對于以上學者的盛情支持,深表謝意。)。陳按:以上兩種同時合編入此叢刻本,俱為黃正甫所刊。故日本酒井忠夫《明代の日用類書と庶民教育》一文錄載作:《鍥便蒙二十四孝日記故事》,“萬歷辛亥(三十九年)‘書林黃正甫繡梓’”。
  《精選古今詩詞筵席爭奇》三卷,“明萬歷書林黃正甫”刊,見杜信孚《明代版刻綜錄》卷一著錄。按當時此類爭奇體裁作品十分風行,如明萬歷、天啟間建陽書林余氏萃慶堂就刻有當代作家鄧志謨的六種“爭奇”各三卷:《花鳥爭奇》、《山水爭奇》、《風月爭奇》、《童婉爭奇》(有天啟四年序)、《蔬果爭奇》(有天啟四年序)、《梅雪爭奇》(注:鄧志謨,名靈,號景南,別號竹溪散人、亦號百拙生。今人孫一珍說他“生于明嘉靖三十三年(1554)左右,卒于天啟四年(1624)以后”,是“在萬歷和天啟年間多產(chǎn)的作家”(見《中國通俗小說家評傳》第72、78頁)。鄧志謨著述頗豐,有小說、戲曲、“爭奇”系列作品,以及通俗日用類書等數(shù)十種。余泗泉萃慶堂刻其書最多。但是鄧志謨作品,今多流失國外。據(jù)金文京教授《晚明小說類作家鄧志謨生平初探》說,鄧志謨六種“爭奇”作品都為余氏萃慶堂刻,余刻本現(xiàn)藏日本內(nèi)閣文庫五種、龍谷大學一種。除此之外,所見《山水爭奇》三卷,尚有明天啟間清白堂刻本,存“康生”藏書印。
  此外,另《茶酒爭奇》二卷,天馬山人(朱永昌)撰,明天啟四年(1624)甲子清白堂刻本,亦有“康生”藏書印。
  由上可見,明萬歷、天啟間“爭奇”體作品風行一時,黃正甫書坊刊刻《筵席爭奇》是毫不為怪的。)。其《山水爭奇》三卷,還有明天啟間建陽書林楊氏清白堂刻本。黃正甫所刻《筵席爭奇》當也是時尚暢銷書。
  由上可見,黃正甫其人主要生活年代及其刻書活動都是在晚明時期。
  其次,再從黃正甫所“梓行”的《三國志傳》來看。
  此書乃孤本,今僅藏中國國家圖書館(原北圖)。據(jù)原北平圖書館舊卡記錄:“《三國志傳》二十卷八冊,明書林黃正甫刻本。購訂處:邃雅齋(北平琉璃廠)購。收到日期:(民國)24(1935年)/3(月)/11(日)”。是1935年原北圖從琉璃廠書肆購得的。所見八冊乃金鑲玉重裝本,入藏前當已為之。有學者說:“黃正甫刊本的封面、敘、目錄是天啟年間重印時補配的”;而正文是“今見”之“最早刻本”(見《明清小說研究》2001年第1期)。即正文比“敘”、“目錄”早,其“刊刻時間大約應當在公元1500年(明弘治十三年)以前”(見《〈三國演義〉的作者真的是羅貫中嗎?》)。因此,對于這些問題應該進行必要的探討。
 。ㄒ唬╆P于正文。從各卷卷端所刻的書名來看,此本首卷端題“新刻考訂按鑒通俗演義全像三國志傳”(第七卷同,第二卷只缺“全像”二字、第八卷“新刻”作“新鐫”二字);然而,第三卷端題“新刻京本按鑒考訂通俗演義全像三國志傳”,其第四、五、六、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卷端題都同第三卷。此書共十六卷卷端刊刻有“京本”二字,全二十卷卷端都題“新刻”、“考訂”等字樣。何謂“京本”?鄭振鐸先生說:明代閩地書鋪,“凡翻刻南京、北京書,皆冠以京本二字,以示來源,有別杜撰”(見《西諦書話》第60頁)。可見黃正

甫是據(jù)“京本”(這里當指南京刻本)翻刻的,當然也不排除他利用先前已翻刻“京本”而成的部份舊板來印行,無論屬于哪種情形,都是曾經(jīng)加過工(所謂“考訂”、“按鑒”等)的“新刻”。既然有“京本”在先,黃正甫本就絕不是什么“最早刻本”,這完全是不言自明的事。即使以為“新刻”、“京本”云云是一種商業(yè)宣傳手段,那末這種宣傳的本身,無疑也透露出當時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三國志傳》眾本紛呈而黃正甫本并不“最早”的消息。
  今見黃正甫本正文的一些文字,未必都能算得上“最早”。以其卷之二《曹操興兵報父仇》段對曹操在兗州招納賢士的描寫為例,來與余象斗雙峰堂刻本《批評三國志傳》(下簡稱“余本”)相比照,不難發(fā)現(xiàn)其多處文字是經(jīng)過改易的。(1)“余本”寫郭嘉推薦劉曄,說他“十三歲與母報仇,殺仇人頭拜墓;二十馀歲在揚州席上砍殺剛強鄭寶,名聞淮海!倍S正甫本則刪去殺人之事,并把劉曄從“光武嫡派子孫”改為“光武宗派”!坝啾尽睂戃鳎矗愧弁扑]程昱時,說他“身長八尺三寸,美須髯,眉清目秀”,黃正甫本也加刪除。這些是因為強化尊劉貶曹傾向的需要。(2)“余本”寫曹操訪請程昱,“遣人于鄉(xiāng)中根問,果得消息于山中讀書”;黃正甫本改寫作“操遣人于鄉(xiāng)中訪問,在山中讀書”。又,“余本”寫夏侯dūn@④推薦典韋時,對曹操談其發(fā)現(xiàn)典韋的經(jīng)過:“某(dūn@④自稱)于中山射獵,見一大漢逐虎過澗,問之即典韋也,收在軍中久矣。”而黃正甫本改作“dūn@④于山中射獵,見此人逐虎過澗,收在軍中久矣。”顯然,黃正甫本的這些文字經(jīng)過了改易,盡失其本色;而且將“根問”改作“訪問”,將“一大漢”改作“此人”等等,使活生生的口語變成僵硬的書面語。(3)“余本”寫曹操招納人才,在列舉四位謀士姓名后,謂“更有五十七人不錄”;接著又列出“文武兼全”者、“武將”名單,隨即說“多有部下之人,不及錄亦多。部有精兵三十萬!秉S正甫本保留了“余本”前句“更有五十七人不錄”的文字,卻將后句“多有部下之人,不及錄亦多”等大加刪改。經(jīng)過一番修飭,黃正甫本的文字確實是簡潔多了,但留下的斧鑿痕跡也十分明顯。從這些描寫中可以看到,黃正甫本的某些文字不可能比“余本”更早,而“余本”刊刻的確切時間是在明萬歷二十年(1592)。
 。ǘ╆P于“敘”、“目錄”等正文卷前文字與所謂“封面”問題。單就字體而言,很難斷定這些卷首資料與正文刊刻時間的前后。因為一家書坊不會只有一個刻工,而一個職業(yè)刻手也不會只熟悉一種字體。同期刻印的正文,可能有時與卷首資料的字體并不完全一致。所以,如要對這個問題作鑒別,還需再從其他方面來探索。
  黃正甫本卷首目錄的段數(shù)與段目,與正文互有異同。(1)黃正甫本二十卷,每卷十二段,所以卷首《目錄》末云:“首尾共計二百四十段”。但是,除了缺葉外,今所見正文失刻了四則段目,實只存二百三十六段。即卷之二缺刻原第七段段目(按卷首《目錄》此段作《李催[jué@⑤]郭@⑥[汜]殺樊稠》!坝啾尽、喬山堂本同黃正甫本的卷首目錄。下凡如此,俱簡作:“同某本”),卷之五缺刻原第十二段段目(按卷首作《曹操烏巢燒糧草》,同“余本”、喬山堂本),卷之十二缺刻原第五段段目(按卷首作《曹操試神卜管輅》,同“余本”),卷之十九缺刻原第十段段目(按卷首作《姜維祁山戰(zhàn)鄧艾》,同“余本”、喬山堂本)。黃正甫本正文雖然不刻這些段目,但是其內(nèi)容與文字依然保留,而且描繪這些故事的上圖也照刻不誤。今見這些故事圖,依次為:“李jué@⑤席上計斬樊稠”(卷一)、“曹軍燒紹烏巢糧草”(卷五)、“操令管輅卜左慈事”(卷十二)、“司馬望救鄧艾出陣”(卷十九)。足見這些卷首目錄是正確無誤的,而恰恰只是正文應有的這些段目漏刻了,卻并非原本(或祖本)正文就是如此。(2)卷首段目文字與正文不盡一致,在明閩建刻本中是并不罕見的。黃正甫本有這種情形,其他建本也都不乏其例。如“余本”卷八正文段目《諸葛亮計伏周瑜》,而卷首作《孔明智伏周瑜》;湯賓尹校本《三國志傳》(下稱“湯本”)卷二十正文段目《司馬炎復奪受禪臺》,而卷首作《□□□[司馬炎]復受魏禪》;喬山堂本《三國志傳》(下稱喬山堂本)卷二正文段目《劉玄德北海解圍》,而卷首作《劉表[備]北海解圍》等等。至于黃正甫本卷九正文段目《趙云智取桂郡》、《黃忠魏延獻長沙》,而卷首作《子龍翼德各得郡》、《關索荊州認父》;卷十二正文段目《瓦口關張飛戰(zhàn)張hé@⑦》,而卷首作《張飛關索取閬中》,這是因為正文刪改了關索故事而另題段目的結果。其實,這種情況全同于喬山堂本,而喬山堂本刊刻于明萬歷三十七年(1609)或萬歷四十七年(1619),比明天啟三年(1623)才出現(xiàn)的黃正甫本要早許些年頭。這里還應該附帶地指出,喬山堂本的卷首目錄存有卷十二之段目《曹操試神卜管輅》,正文刪去此段目(黃正甫本同),并將此段正文緊接于上段末(黃正甫本與之大體相同),只不過喬山堂本正文刪去描寫管輅的文字比黃正甫本要多得多,故其卷首似已完全沒有必要保存此段目。盡管如此,至今還沒有學者提出喬山堂本的卷首文字要比正文晚刻的看法。因為這些并不能用以證明正文與目錄之間刊刻的先后。
  黃正甫本卷首《目錄》之前有癸亥(即天啟三年)博古生《敘》,其后有《君臣姓氏附錄》。正文有些錯字,《君臣姓氏》中也可以找得到。如卷二寫夏侯dūn@④推薦典韋時,曾說:“此人乃陳留巴吾人也”;《君臣姓氏》之魏國臣紀也載:典韋,“陳留巴吾人。”其實,“巴吾”乃為“己吾”之誤。按陳壽《三國志》卷十八本傳載:“典韋,陳留己吾人也。”又,《后漢書志·郡國三》亦記陳留郡下有“己吾”縣。可見正文與《君臣姓氏》都一起錯了。又如黃正甫本往往將“阿”字誤作“河”。正文卷二寫曹操“留荀yù@③、程昱領軍三萬,守鄄城、范縣、東河三縣”;《君臣姓氏》之魏國臣紀亦謂程昱“東河人”。但據(jù)《三國志》卷十四、《后漢書》,“東河”俱為“東阿”之誤(“東阿”,時屬兗州東郡)。正文卷三寫孫策移家屬于“曲河”并曾以“曲河”為據(jù)點,此“曲河”即“曲阿”。黃正甫本正文錯誤與卷首《君臣姓氏》之如此劃一,也難以令人相信正文與卷首刊刻時間距離竟達一百二十多年之久。
  至于說到黃正甫本的“封面”,更令人十分驚訝。因為今見此書根本沒有封面。所謂古籍的“封面”,劉國鈞先生《中國書史簡編》說:“書的起首處總有題著本書名稱的一葉,現(xiàn)在稱為書名頁,從前稱為封面葉或內(nèi)封面,F(xiàn)在稱為封面的一頁,從前稱為書皮或護封,是不計算在全書之內(nèi)的!薄皣鴪D”入藏的此書已缺失封面葉,所見題有“三國演義二十卷 明書林黃/正甫刊本”字樣的外葉,其實就是書皮(即俗稱“書衣”)。上文已經(jīng)說到,“國圖”所藏此書乃是民國年間金鑲玉重裝本。今見原書葉內(nèi),已加有稍大于原寬長尺寸的襯紙。此書皮大小尺寸俱同于襯紙,再從其紙質(zhì)與色澤來看,書皮紙也當產(chǎn)于民國時(最早不過于清末)而不可能到明代后期。所見書皮是民國間重裝時加上去的,根本不是明天啟三年的原物;況且書皮上的字樣也并不是刻印的,而是重裝后用墨筆添寫上去的。因此,將民國年間重裝時所加的書皮當作明天啟三年之物,并用以為刊刻時間先後的例證,實在可以說是牛頭不對馬嘴,絲毫不能說明問題。
  綜上所述,黃正甫本盡管有一些文字比較接近《三國志演義》原著,但它刊行于明天啟間而絕不是什么“最早刻本”,

這當是無可變更的事實。晚明時期,在《三國志演義》被大量刻印的情況下,人們既已熟知其原編撰者是誰,而省刻羅貫中的名字是不足為怪的,并不一定是要對其著作權提出挑戰(zhàn),更何況黃正甫本又沒有對作者問題提出新說法。后來的毛本《三國志演義》也出現(xiàn)了這種情況。今見最早的毛評本是清康熙十八年刊出的《四大奇書第一種》,亦不署原編撰者姓名(后來的毛本都如此),此時批評者毛宗崗本人尚還在世。其實毛宗崗并非不知道。早在康熙初年,他曾協(xié)助瞽目的父親毛綸評《琵琶記》而成《第七才子書》,并在其代父執(zhí)筆的《總論》中說:“昔羅貫中先生作《通俗三國志》一百二十卷,其記事之妙,不讓史遷,卻被村學究改壞,予甚惜之!庇终f:“予因嘆高東嘉《琵琶記》與羅貫中《三國志》皆絕世妙文,予皆批之”云云(注:引文見清成裕堂刊本《第七才子書》卷首。有關毛評本,可參見拙作《毛宗崗的生平與〈三國志演義〉毛評本的金圣嘆序問題》。)?梢娒趰彶⒎欠裾J羅貫中的著作權,而只是忽略了原編撰者的署名權。黃正甫本亦當如此。所以,在著作權觀念十分薄弱的古代,尤其是對流傳已久而群眾熟知的小說作品,書坊有時省刻其原編撰者的姓名,當時人們對此是不難理解的。
    二
  明代的記載屢屢不絕,可以證實羅貫中是《三國志演義》的原編撰者。
  第一,明代著述的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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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著名藏書家高儒有自序作于明嘉靖十九年(1540)的書目著作《百川書志》,其卷六《史部·野史》記載:“《三國志通俗演義》二百四[十]卷,晉平陽侯陳壽史傳,明羅本貫中編次。據(jù)正史,采小說,……非史氏蒼古之文,去瞽傳詼諧之氣,陳敘百年,該括萬事!卑锤呷迨卿弥萑恕_@位北方的私人藏書家,其藏書簿錄已經(jīng)記載了《三國志演義》并確認原編撰者是羅貫中。
  (二)雜著敘錄:
  文學家郎瑛(1487~1566)筆記集《七修類稿》卷二十三說:“《三國》、《宋江》二書,乃杭人羅本貫中所編。予意舊必有本,故曰編!庇,此書卷四辯關羽怪誕事時,說“玉泉顯圣,羅貫中欲申公冤,既援作普凈之事,復輳合《傳燈錄》中六祖以公為伽藍之說,故僧家即妄以公與顏良為普安侍者”云云。按郎瑛是仁和(今浙江杭州)人,其《七修類稿》有明嘉靖間刻本。今姑暫且不論籍貫問題,但從郎瑛書中,可以看到當時江南地方已經(jīng)熟知羅貫中是《三國志演義》的原編撰者。
  文學家胡應麟(1551~1602)所著《少室山房筆叢》卷四十一,在談及施某編《水滸傳》時,說:“其門人羅本亦效之為《三國志演義》”。按胡應麟,浙江蘭溪人,明萬歷四年(1576)舉人。家中藏書極富。所謂羅本乃施某“門人”說姑先勿論,但他對《三國志演義》的編撰者問題也是確信無疑的。
 。ㄈ┬≌f序跋:
  明代小說的序跋很多,其作者姓名或有偽托。今以明本所刊為據(jù),大致可免誤將清人作品混入。
  先說《三國志演義》的序文。最早的作品是明弘治七年(1494)蔣大器《三國志通俗演義序》,說:“若東原羅貫中以平陽陳壽傳,考諸國史,留心損益,目之曰《三國志通俗演義》。”此時,羅貫中之書還只處在傳抄階段。到嘉靖二十七年(1548)鐘陵元峰子《三國志傳加像序》,說:“……而羅貫中氏則慮史筆之艱深,難于庸常之通曉,而作為傳記,”又,萬歷二十四年(1596)誠德堂熊清波刊本《新刻京本補遺通俗演義三國全傳》卷首有《重刊杭州考正三國志傳序》,說“《三國志》一書,創(chuàng)自陳壽,……羅貫中氏又編為通俗演義,使之明白易曉,而愚夫俗士,亦庶幾知所講讀焉”云云。這些都明確承認羅貫中的著作權。
  再說其他明刻的許多小說序文,也都載及此事。如萬歷四十七年(1627)龔紹山刊本《鐫楊升庵批點隋唐兩朝志傳》,卷首有題林瀚《序》。其開端便說:“《三國志》羅貫中所編”云。明帶月樓刊本《東西晉演義》卷首有楊爾曾《序》,謂曰:“一代肇興,必有一代之史,……以通俗諭人,名曰演義,蓋自羅貫中《水滸傳》、《三國傳》始也!薄豆沤裥≌f》綠天館主人《敘》說:“暨施、羅兩公,鼓吹胡元,而《三國志》、《水滸》、《平妖》諸傳,遂成巨觀!泵骺瘫尽督窆牌嬗^》笑花主人《序》:“元施、羅二公,大暢斯道,《水滸》、《三國》,奇奇正正,河漢無極!薄缎铝袊尽房捎^道人《敘》:“自羅貫中氏《三國志》一書以國史演為通俗,汪洋百余回,為世所尚”等等,也都明白無誤地確認羅氏為原編撰者。
  第二,明代的版刻記錄。
  根據(jù)知見版本的首卷端題,明確著錄羅貫中為原編撰者的《三國志演義》諸刻本,今大體依照年代順序而記述之。計有:
  嘉靖元年(1522)序本:《三國志通俗演義》二十四卷,“晉平陽侯陳壽史傳”,“后學羅貫中編次”。(按今見“人文影本”及其底本雖非嘉靖元年原刊,但其原刊本卷首題刻當作如此,故記錄之。又,以下只記有關羅貫中及刊行者的題刻;凡刻“晉平陽侯[相]陳壽史傳”或類似字樣者,俱略而不再記錄。)
  嘉靖二十七年(1548)序本:《新刊通俗演義三國志史傳》十卷,“東原羅本貫中編次”、“書林蒼溪葉逢春cǎi@⑧像”。(按卷首序末題“嘉靖二十七年歲次戊申春正月下浣之吉鐘陵元峰子書”。)
  萬歷十九年(1591)本:《新刻校正古本大字音釋三國志通俗演義》十二卷,“后學羅本貫中編次”、“明書林周曰?小薄#ò淳硎住兑泛笥性疲骸叭f歷辛卯季冬吉望刻于萬卷樓”。)
  萬歷二十年(1592)本:《音釋補遺按鑒演義全像批評三國志傳》二十卷,“東原貫中羅道本編次”、“書坊仰止余象烏批評”、“書林文臺余像斗繡梓”。(按末卷尾有木記:“萬歷壬辰仲夏月/書林余氏雙峰堂”。)
  萬歷二十四年(1596)本:《新刻京本補遺通俗演義三國全傳》二十卷,“東原羅本貫中編次”、“書林誠德堂熊清波鍥行”。(按木記云:“萬歷歲次丙申冬月誠德堂熊清波鍥行”。)
  萬歷三十三年(1605)本:《新鐫京本校正通俗演義按鑒三國志》二十卷,“東原貫中羅本編次”、“書林少垣聯(lián)輝堂梓行”。(按卷末木記:“萬歷乙巳歲孟秋月閩建書林鄭少垣梓”。)
  萬歷三十九年(1611)本:《新鍥京本校正通俗演義按鑒三國志傳》二十卷,“東原羅貫中編次”、“書林云林鄭世容梓行”。(按有木記:“萬歷辛亥歲孟秋月閩書林鄭云林梓”。又,魏安謂此種是鄭少垣聯(lián)輝堂本的“翻印本”。)
  萬歷三十九年(1611)后(?)本:《新刻湯學士校正古本按鑒演義全像通俗三國志傳》二十卷,“東原羅貫中編次”、“江夏湯賓尹校正”。(按此本刊刻時間,從周兆新先生說。)
  天啟崇禎間(?)本:《新鍥京本校正按鑒演義全像三國志傳》二十卷,“東原貫中羅本編次”、“書林沖宇熊成冶梓行”。(按卷二端題“書林種德堂熊沖宇梓行”。此本封面稱“刻卓吾李先生訂正三國志傳”,其刊刻時間當在“李卓吾”評本風行之後。魏安說在“天啟崇禎間”。)
  崇禎間本:《精鐫合刻三國水滸全傳》二十卷,三國部分題“元東原羅貫中演義”、“明溫陵李載贄批點!保ò创吮景嫘念}《二刻英雄譜》。有熊飛館本。)
  明清間(?)本:《新刻按鑒演義京本三國英雄志傳》六卷,“元東原羅貴志演義”。(按“羅貴志”疑當為“羅貫忠[中]”之形誤。又,此本刊刻時間,

可參見岑樺《六卷本三國志簡記》,《三國志演義古版叢刊·六卷本三國志》。)
  此外,夏振宇刊本《新刻校正古本大字音釋三國志傳通俗演義》首卷端題“后學羅貫中編輯”,夷白堂刊本《新鐫通俗演義三國志傳》題“后學羅本編次”,藜光堂刊本《精鐫按鑒全像鼎峙三國志傳》題“元東原羅貫中演義”,楊美生刊本《新刻按鑒演義全像三國英雄志傳》題“元東原羅貫中演義”,□[書]林魏氏刊本《二刻按鑒演義全像三國英雄志傳》題“元東原羅貫□□□”等等。除少數(shù)刻本不署名外,大量的明刊本都題刻羅貫中為《三國志演義》的原編者。
  以上可見,長篇巨著《三國志演義》的原編撰者即羅貫中。這應該是一個不容否認的事實。
  字庫未存字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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