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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縷銀絲繞梅香
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題記
她,有一頭美麗的頭發(fā)?傁胫遣皇蔷湍菢屿o靜地坐在鏡子前,拿著把木梳,一下,一下的梳著,梳過了多少個春秋,那滿頭青絲就那樣從昔日的烏黑秀發(fā)到到今日的滿頭鶴發(fā)。歲月在她的臉上刻下了深深地印痕,猶如風(fēng)雪在梅樹的枝干上刮出道道的裂痕;時光將她的青絲催成白色,仿若那白雪落在臘梅的枝頭;而她就以那梅一般的姿態(tài),淡淡的走過了歲月的長河,經(jīng)受了時光的洗禮。最后,在人生的最后一個季節(jié)里綻放!
她,就是我的阿太(我外婆的母親)。
阿太在我的記憶里,是一個很美麗的女子,即使她早已不再年輕,失了當(dāng)年的風(fēng)采,但是暮年的她仿佛帶著一種歲月沉淀下來的香氣,許是她愛的梅香吧。然而,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有兩樣:一是她的手,每次她握著我的手時總是冰冰的,像一塊上好的羊脂玉。再者便是她的那頭雪白雪白的發(fā)絲了。以至于每每看著她,就好像一株落滿雪花的梅樹。
我永遠(yuǎn)也忘不了那晚,我背著新買的二胡,牽著外婆的手,在微弱的月光與路燈的映襯下,踏著雨后泛著光亮的水洼,走進(jìn)了一個美麗的故事。
阿太出生于1920年的冬天,正值梅花盛放之時,故取名戴梅。阿太的這一生經(jīng)歷了太多太多的故事,太多太多的驚心動魄,太多太多的辛酸。而這些,并不是我這個小輩能三言兩語講清的。但我認(rèn)為,她的故事,應(yīng)該有更多更多的人知道,應(yīng)該有更多更多的人會像我一樣,愛上她上的那股淡淡的梅香。
外婆和我說了很多很多,譬如阿太唱著一口好戲,太公拉著一手好胡琴。阿太還為遂安城繡了第一面紅旗,太公還與周總理拍了照……但最讓我久久不能忘懷的是那一次。
解放前夕,太公因為一首打油詩被陷害入獄,阿太聽了之后,顧不得外邊還是天寒地凍。就穿著衣柜里僅有的旗袍,裹著外婆,走在冰雪埋過膝蓋的山路上,跌了站起來再走,吃著又冷又硬的干糧,整整走了三天三夜。外婆說,那時阿太連一滴眼淚也沒掉過。挺直的身板仿佛就像梅樹堅硬的枝干,身上的旗袍繡著的正是她愛的梅花,而她就好比那梅花在那個冬天里開出了最美的花朵。
后來太公去世,阿太含淚燒毀了太公創(chuàng)作的劇本《夢狼》等作品,一個人負(fù)擔(dān)起六個孩子的生活。僅靠縫紉維持生計,從早到晚不停的做,只想著多掙幾個錢,給孩子添置的好一些。自從那次踏雪尋夫,阿太的關(guān)節(jié)就常常痛,不得已之下,滴酒不沾的阿太,喝起了燒酒。雖說這燒酒確實治好了阿太的腿,但我知道這燒酒真正撫慰的是她心里的傷。就算再苦再累,喝幾口燒酒便好了。于是,這樣的情況一直到兒女們成年。她這株梅,在生活的寒風(fēng)中怒放了二十多年,從未凋謝。
我仍清楚地記得,阿太走的那日,病房里擠滿的三十多個人,和阿太閉著眼仿若冰雪融化的樣子。腦海里的回憶像是潮水般涌來,太婆拉著我的手,摸著我的頭,緩緩地叫著我的名字,似是有千言萬語,但是有什么也沒說的樣子。我親眼看見,眾人含著淚為她穿上鮮紅的壽衣,為她的唇涂上艷麗的紅,為她的腮添上淡淡的紅,那時,我真想說,阿太,你真美!是的,她很美!她的一生,很美!
我不知道那株梅是何時盛開的,但我知道那株梅卻永遠(yuǎn)不會凋謝,不會枯萎。她就在那灰色的合墓邊,在歲月的長河里,在我們——她的子孫,世世代代人的心中!
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我想說沒有哪種花,比梅更長久的了,因為她的美,她的香,從不凋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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