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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習(xí)作：走著走著……
散文習(xí)作：走著走著……102423北京市房山區(qū)韓村中學(xué) 張英華
那年暑假，帶著孩子回老家。不滿60歲的三叔正重病在床。看望他沒幾天，三叔便變成了棺木前的一幀遺像，留存于親人的記憶之中了。一個曾經(jīng)鮮活地在我的生命歷程中存在過的生命就此無形無影了，而我還記得三叔的音容笑貌，還記得小時候曾經(jīng)到三叔家借讀過他家里的書……
在我的人生經(jīng)歷中，已不止一次經(jīng)歷過親人離世的傷痛：上小學(xué)時，姥爺病故；上初中時，爺爺離世；上大學(xué)時，奶奶不在了；參加工作沒幾年，姥姥永遠(yuǎn)離開人間……
他們就這樣，走著走著便永遠(yuǎn)消失了。
親人的離去留給還活在人世間的親人的，除了當(dāng)時的悲痛之外，可能還會有生活中被觸發(fā)的零零碎碎的回憶。然而，這回憶又能留存多久呢？或許，隨著留有記憶的生命的離開人世，這記憶便永久地消泯于無形之中了。
在老家。我還看到鄰居的已經(jīng)荒涼的院落，于是，我的思緒便飄回到幼年，飄回記憶中鄰居家整潔干凈的院子，以及院子里蓬蓬勃勃的瓜果蔬菜；在飄飛的思緒中，我似乎還能看到鄰居老人淡定閑雅的樣子，以及他的女兒微笑的樣子……
然而這一切，只能是留存在記憶中的碎片了，就如黏附在物體上的柳絮，被風(fēng)一吹，轉(zhuǎn)眼就飄逝得無影無蹤了。
于是，走著走著，一些生命便如散去的云煙一般，無影無蹤了！
是的，走著走著，一些生命便永遠(yuǎn)地消失了。
這樣想著的時候，我不由得感悟到生命的悲哀：在時間的長河里，生命亦不過是浩渺的空間里一閃即逝的流星而已，亦不過是時間之流里一個走著走著便消失于微塵之中的匆匆的過客而已。
不由得想起蘇軾在《和子由澠池懷舊》一詩中所寫：“人生到處知何似？應(yīng)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fù)計(jì)東西。”是啊，一個人一生的經(jīng)歷不就如飛鴻在雪泥上行走嗎？或許能留下些許印痕，但飛鴻消逝之后，這印痕又能保留多久呢？
印痕又能保留多久呢？
我的眼前閃過一個朝代又一個朝代。每個朝代都應(yīng)該有無數(shù)普通的生命吧，然而隨著時間的流水無形地流動，無數(shù)的生命都毫無印痕地消泯于茫茫的空間之中了。你或許能在記憶里留下自己的祖父戴著老花鏡讀書的樣子，但你祖父的祖父呢？你或許能在記憶里留下自己的外祖母剛強(qiáng)的身影，但外祖母的外祖母呢？
是啊，生命的印痕能保留多久呢？走著走著，很多生命就永久地消失了。
然而，在無數(shù)行走著的生命中，卻有一些生命的印痕深深地恒久地存留在了人類的記憶之中，如日之恒，如月之常，如星之久……
那懷瑾握瑜的屈原披發(fā)行吟于汨羅河畔的形象必然是人類心中永存的記憶了！那站在兩千多年前的汨羅河岸的詩人啊，他有滿腹才華如沉積的煤炭，他有滿腔的愛渴望為自己的國家熊熊燃燒，然而，卑劣小人歹毒的嫉妒與陰險(xiǎn)的陷害，使他被當(dāng)權(quán)者冷漠無情地驅(qū)逐于國家的憂患之外，讓他沉積的原本可以熊熊燃燒的“煤炭”被冰水一潑再潑，讓他最終躑躅于汨羅河畔，并將一份深厚得無以復(fù)加的忠愛連同那高潔芳香的人格一同沉埋于歷史的河流深處，歷久而愈醇香……而他，也就這樣走著走著便伴同那條收納他高潔魂魄的河流一起永恒如天上閃爍的星辰了！
那曾經(jīng)懷著“致君堯舜上，再使風(fēng)俗淳”的高遠(yuǎn)志向的杜甫，于長安困守之時，經(jīng)歷過“朝扣富兒門，暮隨肥馬塵”的無奈與“殘羹與冷炙”中潛藏的“悲辛”；于秦州、四川等地飄零之時，飽嘗過“黃獨(dú)無苗山雪盛，短衣數(shù)挽不掩脛”的苦楚，經(jīng)受過“茅屋為秋風(fēng)所破”以致“床頭屋漏無干處”“布衾多年冷似鐵”的煎熬，體驗(yàn)過“秋至轉(zhuǎn)饑寒”與求人“救急難”的辛酸……然而，在這樣的生活困頓與艱辛之中，他邊走邊吟，將一腔意欲為國效力的忠愛之情化成了杜鵑泣血般的深情詩句：“不眠憂戰(zhàn)伐，無力正乾坤”，“杖藜嘆世者誰子，泣血迸空回白頭”，“公若登臺輔，臨危莫愛身”……于是，他走著走著也便伴隨著這心血凝聚成的詩句，永恒如天上的星辰了……
像這樣走著走著便成了永恒的星辰的人還能數(shù)出多少？蘇軾、李清照、岳飛、辛棄疾、文天祥、林則徐、譚嗣同、魯迅、毛澤東、周恩來……
在悠悠的生命長河中，一代代生命的過客就這樣走著走著便或消失如云煙，或永恒如星月了；走著走著便或芳馨如屈杜，或遺臭似秦檜了……
在時光無聲無息流逝的河流之畔，我常常驚愕于自己的青春歲月已經(jīng)漸漸消遁于無形之中；而我這樣走著的時候，又留下了什么印痕呢？我又何曾留下值得珍視的印痕呢？
于是，在靜靜的暗夜，我常�；袒笥跁r間無形的飛逝，常常黯然于一介生命的卑弱。我知道，我終將如無數(shù)過客一樣，走著走著便消失于明媚的陽光之外，連帶我曾經(jīng)的痛苦、喜悅與悲傷，連帶我曾經(jīng)的努力、追求與夢想。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當(dāng)年在河流邊悵惘的孔夫子曾經(jīng)如此深切地感受過時間流逝的無奈，然而，將他的軀體消泯于無形之中的時間，卻將他的思想打磨成了天上如珍珠般璀璨的星辰，照耀著一代代讀書人好學(xué)不倦孜孜以求的精神家園…．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痹谀莻�月輝與春花相映、江潮與心潮共起的春江花月夜，詩人張若虛從永恒不變的時空中感受到的不也是這種生命如過客般的悵惘嗎？春江花月仍恒在，斯人已在人間外。但是，他卻借助這美麗婉約的詩句將自己的靈魂轉(zhuǎn)換成了獨(dú)一無二的星辰，照耀著一代代于孤寂中感受美好的心靈……
然而，在先賢的星光輝映之下，我感受到的依然是匆匆流逝的時光之中的無奈與惶惑。我不知道該如何珍視這將隨著時光的河流消泯于無形的軀殼，我不知道這樣趨向于消失的行走可否留下一些淺淺的印痕。而就在我的無奈與惶惑之中，時光依然毫不停息地悄悄流逝著。
還是撲落如灰塵般的無奈與惶惑，大膽地往前走吧。
走著走著，生命是必然要消失的，走著的過程里是不能奢求永恒的，然而在走著的過程里感受生命的美，留下真誠的善，固守一份人格的高潔，不是也能對得起這樣的行走嗎？
走著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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